第一章 相親，第十三次(5)

相親以後，齊曈站住了，歪著頭瞧陳峰。陳峰懶懶地笑了，錢，果然無往不利。他補充道：“我真不是壞人，咱倆的介紹人是你們醫院的工會主席吧，你總該信任她吧。”

齊曈問：“多少錢?”

“兩千。”

夠買空調了。

齊曈利落地拉開車門上了後座，“一人一半。”

陳峰的車停到了本市最奢華的銷金窟前，有門童迎接，幫忙泊車，齊曈穿著一身運動裝跟著陳公子就進了包廂。

五光十色黯淡的包廂裡已然很熱鬧了，一眼掃去，有麥霸正攥著麥克風唱得聲嘶力竭，聲音蓋過伴奏，張雨生《大海》的高音部分被吼得不成樣子。總共五六個男人，俱是衣冠楚楚，每人身邊都有黏膩的女孩子，花枝招展，穿著清涼，一看就是陪唱陪酒陪熱鬧的，齊曈後悔得轉身就想溜。

陳峰眼疾手快，一把撈住她，用力一帶就扯進了門。

包廂裡的人登時活躍起來，笑罵陳峰的遲到，吼歌的那位也暫時饒了大傢的耳朵，興沖沖地抓了酒瓶酒杯過來。陳峰大喇喇地拉了齊曈落座，痛快地受罰，幾杯酒下肚，這才介紹齊曈，“哎哎哎，大傢註意了啊，這是我的新女朋友，齊曈，日童‘曈’，有文化吧，白衣天使。”

起哄聲鵲起，有人笑罵：“陳峰子你換口味了，學好了啊。”

陳峰一本正經地否認，“我一直挺好。”

都是熟絡的哥們兒，對於這句話，顯然所有人都願意往歪了想，一通爆笑調侃，葷話就夾了進來。陳峰又招攬著眾人廣而告之，“你們都註意了啊，我女朋友是白衣天使，以後大傢的親戚朋友要去醫院看病就方便了，找她就行。”

眾傢兄弟連忙配合地給他和齊曈戴高帽子，阿諛巴結的話此起彼伏。陳峰很受用地拍拍齊曈的肩，萬千感慨，“還是你行。人，有用才會被人尊敬啊!”

有人問陳峰：“峰子，這妹妹秀氣，從哪兒認識的?”

陳峰越發得意，“相親交友!”

這句話的現場效果在齊曈的預料之中，短暫的安靜後全場大笑。當然，還有臭美哄哄故意顯擺的陳峰。

齊曈的冷笑被隱晦的燈光遮擋成矜持的微笑，陳峰子，你要玩?姑娘我也是可以奉陪的。

齊曈轉而真的靦腆地笑了，微低著頭，瞟一眼陳峰，露出一絲軟軟的嬌怯。這一串動作像初春季節第一滴化成水的冰，柔而不媚，水到渠成，毫不做作。陳峰心襟一蕩，哈哈大笑，舉杯暢飲，然後搶了麥克風自顧自地去唱歌了，他的嗓音還是很不錯的。其他公子哥都有美人陪，各玩各的。齊曈這才端了飲料慢慢飲，悠閑的目光挨個兒掃過在場的人。

目光最後定格在包廂最偏暗冷清的角落，這一隅居然坐著人，清冷沉默與周遭嘈雜混亂的娛樂氣氛格格不入。

一身黑衣的男人冷坐發呆，幾乎就要隱沒在陰暗裡了。他隻是搖著手中的水杯，目光不知定在哪裡。身邊陪酒的女孩是這裡最年輕漂亮的，可是顯然活躍不了他，已經束手無策了，又不能走，尷尬地陪著枯坐。陳峰的朋友們也任由他一個人冷場，反倒像怕打擾他的清寧。

齊曈覺得他面熟，努力地想著，看到陳峰投入唱歌的側影時，恍然醒悟——不就是昨晚和他一起去醫院的人?院長大人親自送的那尊冷神。

“齊曈，來來來，情歌對唱。”陳峰在叫她。

齊曈拼命搖頭，“我不會唱歌。”指指他旁邊穿超短裙的女孩，那意思——你找她們吧。

陳峰存心要逗弄齊曈，“是不是需要掌聲?來來來，大傢鼓鼓掌，我女朋友要唱歌了。”

陳峰果然有煽動性，掌聲四起，齊曈立刻變成焦點，連角落裡的那尊冷神都看了過來。

齊曈崩潰，看著煽風點火的陳峰不說話。點歌屏花花綠綠的光閃過她的臉，青青白白的，竟有幾分陰冷。

陳峰見她不好惹的樣子，也擔心她真拗起來壞了氣氛。這姑娘他不熟，看樣子軟善好欺負，畢竟不知根底，撒潑倒不怕，掃了興可不好，何況今天請客就是為了樂呵。於是他放軟身段賠著笑，“來個最好唱的，《甜蜜蜜》，又甜蜜又簡單。”

陳峰看見齊曈的牙關緊咬了一下，戾氣一閃而過，似乎要發飆，沒想到嘴一張，她竟然嫣然一笑，雙瞳如霧，輕輕柔柔地說：“你唱，我聽，就坐在你旁邊，好嗎?”

恍若春風拂面，陳峰直酥到骨子裡，加上眾人的起哄，覺得齊曈很是給他面子，大生英雄情懷，“好，哥哥就唱給你聽。”

齊曈果真就坐在他身邊伸手托著腮靜靜地聽，出神地看著屏幕上依戀的男女，黑漆漆的眼睛似乎很亮，又似乎深不見底，不知在想些什麼。這種溫柔傾聽的姿態讓陳峰的信心無比膨脹，一首接一首地就唱了下去，任誰搶麥克風都不放。

齊曈不知道的是，她這副安靜的樣子、置身事外一般的心不在焉，加上穿著隨意簡單、身形單薄細致，被凌亂的燈光煙酒、紙醉金迷的奢華佈景，還有香濃冶艷的陪酒女映襯著，有說不出的嫻靜和清淡，仿佛一把黑色圍棋子裡混進去的一粒白子，無色卻醒目，且別具一格。

像是被色彩繽紛的海報席卷得審美疲勞，這株輕墨淡彩的寫意水仙反而吸引了男人們的視線，加上又是活寶陳峰相親認識的“天使女朋友”，來路有趣，或放肆或故作無意的目光便逗留在齊曈身上。包括角落裡的那尊冷神，渙散的目光也漸漸地移了過去。

齊曈呢，恍然不知，聽著一曲曲癡情纏綿的歌，任回憶一塌糊塗地淹沒自己，已經忘了身處何處，分不清是音樂在襯托她，還是自己是音樂的背景。

陳峰唱著唱著想起了正事，徑自提了酒，去找角落裡整晚都沒說過話的陸彬楊。

距離有些遠，齊曈看不清那尊冷神的臉和表情，可他歪靠在沙發深處，紋絲不動，也不看走近的陳峰，擺明了不喜歡被打擾。陳峰一屁股擠跑了他身邊的女孩，就要給他倒酒，陸彬楊隻是一根手指往高腳杯上輕輕一搭，陳峰就不敢倒了，酒瓶轉到自己的杯口添了個滿，去碰他的水杯。以上就是我的相親經歷。